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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要我们杀了楚留香,原公子有何妙策?”方思明眼神空洞,机械地问道。
      原随云有些惊讶:“思明兄,你难道不想回去?”
      “父亲的命令是让我杀了楚留香。”方思明的声音冷得一如往常。
      原随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要让楚留香追来蝙蝠岛就行。班世萦说的没错,来过蝙蝠岛的人,要么死在岛上,要么就是吓破了胆子。其余的,天机不可泄露。”
      方思明一瞬间浑身冰冷:班世萦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原随云的掌控之下。
      “思明兄,我去补眠了,失陪。”原随云从尾楼顶上轻功跃下,稳稳地落在甲板上。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对方思明喊道,“对了,如果思明兄有兴致,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能看到日出。海上的日出,我小时候见过。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瑰丽雄伟的景色了。思明兄再不看,只怕没机会了。”
      原随云的随从们也跟着他回到甲板,进了船舱。只有方思明还呆愣愣地站在尾楼的楼顶上。东方天际线上的雾气越来越重,太阳正在升起,但除了天色渐渐变亮,方思明并没有看见任何可以称为“瑰丽雄伟”的景色。他只看见有几艘归港的渔船在远处向陆地的方向驶去,渐行渐远的白色船帆像在波浪间漂流的褪成白色的海棠花瓣。水手们早就清理好了甲板,按部就班地操纵着船驶向大海深处,尾楼顶上安静极了。只有风吹过绳索、旗子发出的呜呜声,时强时弱,仿佛伤心欲绝的哭泣。
      那个傻丫头还活着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吗?
      接下来的几天,黎明时或者下雾或者下雨,或者方思明醒来之后只想在房间里发呆,他一直没有看到原随云盛赞的海上日出。最终,在一个阴沉沉、风大得几乎无法停船的傍晚,他们的船到了蝙蝠岛。方思明从来看见过如此荒凉的地方。这座岛孤零零地伫立在狂涛巨浪中间,岛上只有光秃秃的岩石。这岛上从来没有土壤吗?还是即便有过,也被海风吹走,海浪冲走了?这个岛上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岛上来接引的黑衣女子跳上船,凌空架了一条从船练到岛上的绳索,这就算是上岛的桥了。
      “思明兄,这一路上看到日出了吗?”原随云一边跳上绳索,一边问方思明。
      方思明跟上原随云:“没有。”方思明直到自己踏上了绳索,才发现大风中走在一根单薄的、摇动的绳索上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容易。他有些惊讶,原随云是个盲人,他是怎么保持平衡的?
      “太可惜了。”原随云没有转头。他知道方思明一定会跟过来。
      原随云没有带方思明走客人使用的滑车入口。相反,他七拐八绕地在峥嵘的乱石中走着,很快走到了一条只允许一人通过的石缝中。从石缝中钻进去,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只走了数十步,就没有了任何光线,但四周的空间也似乎开阔了起来。
      方思明听见原随云在前面说:“思明兄,这就是我的蝙蝠洞了。会有下人帮思明兄引路。”方思明感到有人过来把自己的手臂塞进他的手里,让他扶着走。
      方思明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听见前前后后的脚步声。走到某个地方之后身后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接着地面不再是光秃秃的石头,而是柔软的长绒地毯。
      现在,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他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随云已经和他分开了。
      “岛主让您在这里休息。”下人引着方思明坐在一张精致的雕花大桌前,又引着他的手,让他摸到了桌面上的一只茶盏。“请用茶。”
      
      在蝙蝠岛洞窟中的另一个房间里,原随云用手轻轻扣了扣桌面。
      “岛主有何吩咐?”
      “这次岛上的客人对‘肉货还满意吧?”
      “自然满意。”
      原随云的声音懒散地回响在无边的黑暗中:“那你告诉他们,我刚刚带回来了一个‘甲等上品,是从来没有过的‘甲等上品。他们有这个运气尝尝滋味——出钱最多的十个,可以一起尝。不能接受的话,以后还有单独尝的机会。”
      发霉变质的药材,即使再名贵,也只能扔掉。而方思明就是一块名贵但已经发霉的药材。尽管闻上去还有细腻的药香,但无法改变已经失效的事实。他会用变质的药材熬成汤剂卖给不识货的傻子,但不会自己吃。
      朱文圭就是这块药材上长的霉。
      他的生父把他弃之不理;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生母,甚至从来没有亲自为死于非命的母亲扫过墓;他从开始记事时就时不时浑身疼痛难忍,接着视力减弱,最终失明。这些都是因为朱文圭。
      他没有必要对从来没有同情过他的人施以同情,别人怎么因为“报复”而折磨过他,他现在自然能因为“报复”而折磨别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朱文圭把□□灌进他嘴里的时候,没想过他虽然是楚遗风的儿子,可毕竟楚遗风是楚遗风,他是他,而他只是个襁褓中无知无觉的婴儿。同样,他何必考虑朱文圭是朱文圭,方思明是方思明。更何况,方思明还执迷不悟地追随朱文圭呢。
      
      方思明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里有问题?茶?房间里的香气?或者是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本身?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到底是什么时候门开了?
      他知道一群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地进来了,每个人都因为激动和期待而呼吸急促,浑身冒汗。一双又一双手贪婪地摸着他的脸、手和身体,衣服被人解开、扯开,头发被人牵起,抚弄着、嗅闻着……方思明想喊、想动,却发不出声音,身体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但只要能动,他就自信能杀人。
      既然看不清对方在哪,就只能盲目的厮杀,少林的拳法、武当的咒术、暗香的徒手断颈锁喉……能用的都用上了。别人的血,自己的血,流成了一片。房间里先是混乱,再是越来越安静……
      最后只剩下方思明一个人瘫倒在地上,绝望地想着,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脱臼,因为被人点了重穴,腿也不听使唤了,如果那些人再来,该怎么办?
      他试着挪动身体,哪怕找到一块碎瓷片或者一根木棍权当武器,也是好的。可是接着他更加绝望地发现,房间里的香味越来越浓,他四肢发颤,全身滚烫,头脑混乱,连动一下都不可能了。
      然而在他几乎绝望的一瞬间,他注意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其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也算是个安慰吧。
      房间里的香味熏得他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烫。这到底是什么毒?
      
      守在方思明房间外的人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太对,赶紧去叫了原随云过来。而等原随云赶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就只听见方思明一个人的呼吸声。
      原随云闻到房间里浓郁的迷香味道,懒懒散散地说着:“低估他了。就算下了药,只靠十个人还占不了他的便宜。”
      他的手下进入房间之前都在口鼻之前蒙上了用解药打湿过的布巾。但原随云不愿意这么麻烦。他认定没有任何迷香、□□能对他起作用——说来或许有些奇怪,他以前试过的。即便是吃了□□,面前玉体横陈,莺啼燕啭,他依然会兴味索然。
      手下检查了房间里的尸首之后,对原随云报告:“这小子下手够快。在药性发作之前的那一会儿功夫,就把这十个人宰了。早知道再劝劝他们,让他们等到药效全起了再进来。”
      “先把他抬到床上,把床上的镣铐能用的都用上。”
      原随云心想,第一次算我败了,没想到你中了好几重迷[hexie]药还能杀人,但我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机会让人进来尝你的滋味,你却只有一次动手的机会。
      方思明毕竟还有意识。他能听出来,那个懒散而低沉的声音,就是原随云。他喊不出来,但呼吸明显开始急促。随着他身体的颤动,手脚上的铐镣锁链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好悲惨好可笑的万圣阁少主!
      原随云一路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一路走到方思明的身边。他俯下身,按住方思明的胸口:“少阁主,你想说什么?大声说出来啊。”
      碰到方思明沾着血水和汗水的滚烫皮肤时,原随云“啧”了一声:动不了,但是全身滚烫,看这个反应,方思明竟然没有经过任何□□?甚至一次都没有过?
      浓郁的花一般的香味在满屋腥臭中不容忽视的凸显出来,和方思明不断颤抖的身体一起,牢牢吸住了原随云的全部感官。而原随云的手只要轻轻动一动,方思明的呼吸就会更混乱一点。
      “你不会真的有事情对我说吧?”原随云低下头凑近方思明的脸。他这时才发现手下人果然是“能用上的都用上了”,连方思明的嘴巴里也被塞了带固定链子的空心镂空铜球:这是防咬舌自尽、咬人、喊叫用的。
      原随云伸手在链子的锁扣上触了两下,似乎是在考虑把这个铜球解下来:“你们所有人,先出去。不用守着,我会找你们来打扫。”
      “是。”
      没有人胆敢问一句多余的问题。所有的手下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接着又是一声门关闭的沉重声音。
      整个房间只有血腥气、花香,还有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也会中毒到无可救药的原随云。
      随着急促呼吸涌上来的花香,既是□□,也是解药。浓郁的香气在他呼吸之间钻进嘴里,粘在舌头上,热情得像是在索吻。
      “那么,我们开始吧……”原随云仿佛鬼魅的笑声,方思明一辈子都会记得。

10.流水落花无情物[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