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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2/2页]

原随云X方思明-异色之瞳 山海残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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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有什么不肯相信的。你相信阿九没有背叛你,当然能让你心里好过。但心里好过又有什么用。别执迷不悟。都多大的人了,还在玩自欺欺人的把戏,愚蠢至极!”方思明冷冷地训斥道。
      洵哥儿从小被爹娘当个宝贝捧在手心里养大,一直到阿九这件事之前,从来没人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他本来以为一直疼爱他,甚至在阿九这件事中保护过他的方爷爷总算能说出几句安慰的话,没想到方思明骂的更重。
      “可是方爷爷……”
      “以后不要拿这种无聊的事情烦我。”方思明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洵哥儿毕竟年纪小,又是娇养长大,听见方思明这样训他,一时委屈得仿佛天塌地陷。他一张俊俏的小脸憋得黑里透红,眼眶里泪水打转。
      “不来就不来!你以后也不用给我从大明带糖了!我下下个月都十六了,早就不是小孩子啦!”洵哥儿跺着脚一通乱嚷,接着转身就跑,出了书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头冲着方思明赌气喊道:“大明的糖难吃死了!我才不稀罕!”终于一路哭着跑出了大宅。
      方思明长出一口气。这个傻小子啊。看别人的事那么准,看自己的事迷迷糊糊。
      方思明回大明除了暗中给班世萦报平安,寻找原随云之外,还留心调查过异色瞳的诅咒,最后只隐隐约约查到这是大明刚刚立国时,被□□朱元璋杀死的一群女萨满留下来的。按说她们留下来的妖物早该灰飞烟灭,但中原各大门派为什么存留着一星半点她们留下的咒语?到底她们用什么方法蛊惑了中原的武林人士,已经彻底不可考了。总而言之,她们的咒语阴差阳错应验在方思明身上了。按照这群萨满曾为蒙古王公们服务,诅咒百试百灵的传说看,咒语中说“妨亲克友,空享其寿”,只怕也是真的。
      这么多年来,不管谁亲近他,把他当朋友,这个人肯定会莫名其妙地犯糊涂、倒霉,直到方思明主动疏远他们,甚至和他们断交。之后这些人的头脑和运气又会奇迹般的好起来,从无例外。洵哥儿结交阿九,同样是在他开始和方思明越发亲近之后。洵哥儿气成这样,估计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可是,等过段时间,洵哥儿明白盲目信任阿九的确是自己犯蠢,原谅了他方爷爷说话难听,又跑来黏着他怎么办?
      他不想让洵哥儿过得迷糊而艰难。
      洵哥儿来过之后,方思明连续好几天沉默不语,一直在弹琴。不仅仅是因为洵哥儿,更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洵哥儿说得没错,即便当年原随云没有死在蝙蝠岛上,也不太可能依然健在。更何况,相信原随云还活着,本来就是当年的自欺欺人。
      已经过去了六十年,整整一个甲子,如果真能找到,早该找到了。
      方思明终于止了琴声,翻起琴身。龙池上方刻着大篆“随化相忘”,两边各刻一句诗:
      “长夜难明思欲绝”这一句字迹严整而奇崛,庄严华美。
      “逝雨残云随此身”这一句字迹鸾漂凤泊,飘逸秀丽中却有一丝杀气。
      前一句是原随云在蝙蝠岛上刻的,后一句是他在马六甲海峡上刻的。那时候,他遭遇暴风雨和敌手船队的围攻,整支舰队眼瞅着要全军覆没,丁枫等人都做好了殉主、殉帮的准备了,只有他无动于衷。在琴腹上刻了这行字之后,他留下几个可靠的手下指挥着水手继续修补漏水的船舱,指挥失散的船集结,自己驾一叶扁舟,奇袭了敌方首领的旗舰。最后,他拎着一串敌方首领的人头,招降了对方十余艘快船上的人马。最后雨过天晴,老部下带着新部下,一起平安过了海峡。
      这只是他神迹一般的往事之一。
      辉煌也好,不堪也好,这些往事都过去了。现在什么也不剩下。
      方思明把琴重新摆好,起身来到书案前。书案上放着一张他病中画的“师旷抚琴图”,一个月前画完拿去叫人裱好,刚刚送回来的。他打算出海时随身带着。
      一阵风吹过,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整个蝙蝠帮的人都知道他喜欢铃铛,无论是他的座船还是他住的地方,都挂着风铃。甚至他还会随身带着一只铃铛,尤其是去大明的时候。
      方思明打开画轴,画卷上的盲眼琴师在枯崖沧海之间临风抚琴,衣袂翩然,面容温润如玉,风度俊雅如仙,嘴角却隐约露出一丝狡诈、志在必得的笑。
      方思明研墨蘸笔,在画卷的留白处补了几行字。时隔多年,他依然能笔走龙蛇,写出挺拔秀丽的字。
      “余识君之年,尚未弱冠,尝愿随君极尽天涯,阅遍人间,九霄黄泉,生死不离。然造化弄人,命途多舛,未几与君失散于红尘沧海。余蜉蝣之身,踽踽寻觅,经一甲子,方知再逢无望。
      余自负聪敏,自下南洋,所逢敌手莫可欺我。实毕生作茧自欺,痴枉不可及也。”
      又快到夕阳西下的时候。
      方思明从书桌上拿起一只檀香木的盒子,走出了书房。家仆们看他神色如常地出门,都照例不敢阻拦打扰。
      他走上了他能找到的最高的悬崖。
      他真的老了。他遇见原随云那年,爬上这样的山崖轻而易举,运着轻功半柱香的功夫就能登上崖顶。可如今他却走走停停,磨蹭到太阳完全落山,才终于站在悬崖顶上。
      方思明打开木盒,隔了六十年,重新把面具戴在脸上。当年能严丝合缝贴在脸上的面具,戴在如今凹陷的脸颊上有些松动。上面的血迹早就褪色成一片黯淡的黑褐。
      方思明解下眼前的黑纱。一松手,黑纱被海风卷走,在风中翻滚,仿佛一只扑棱着翅膀的蝙蝠。
      方思明往悬崖下望去,退潮后,悬崖下露出了突兀的岩石,岩石上残留的海水反射着天空中黯淡的霞光。想着不知道随云当年跳的礁石有多高,他亦纵身跳了下去。
      不断下坠的方思明冷静地盯着岩石。他知道只要落下去,就必死。但他不怕,甚至嫌落得不够慢。他已经来晚了六十年。
      时间忽然慢了下来,慢得像是他永远落不下去似的。
      他发现悬崖下那些闪闪发光的不仅是海水。他分明看见,原随云银白色的鬼影站在阴影中的礁石上,抬起头,向他伸出手。
      “喂,小孩子!别怕,我接着你!”
      总算找到你。真好。没有你,这一生不知道该怎么了结。
      时间的流动重新变快。飞速下坠中,方思明的衣袍被风鼓起,猎猎作响。他也向原随云伸出手。
      原随云真的接住了他,他稳稳地落在原随云怀里。这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有力。原随云紧紧抱着他,再也不松手。
      “随云,这次别再放开我。”
      “不会,再也不会。”
      
      “思明,醒醒!”
      方思明听见原随云在叫他。
      睁眼时,他被原随云紧紧抱在怀里,额头上落下了轻柔细密的吻,修长的手指安抚地拢过他银白色的长发。眼前确实是原随云的脸庞。清晨从窗帘缝隙中漏过的阳光在他脸上染出一层柔和的光晕。经过昨天晚上激烈的欢爱,他脸边浓黑的碎发有些凌乱。一切温暖得不像话,可方思明哭得撕心裂肺。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爆炸。
      伸手摸过去,是真实的血肉,真实的被子和枕头。
      “怎么了?”原随云一边吻着他脸上的泪水,一边低声问。
      方思明哽咽好久,才终于挤出来一句:“我做噩梦了……”
      “真是个小孩子。做噩梦哭成这样。”原随云吻上他的嘴唇。
      方思明哭得脑中一片空白。无论是刚刚的梦境还是眼前的情景,都毫无真实感。原随云对他越是温柔,他越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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