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不解的转过身看向沈莲歌。
然不过数日未见,顾玄觉着沈莲歌似乎憔悴了些,原艳若桃瓣的面庞竟有些苍白,方才的惶急也写在脸上,愈看她,愈发有形销骨立之感,只觉得同殿外那些枯荷十分相似——他眉头蹙得越发紧了。
沈莲歌上前一步握住顾玄的手,撑起一抹淡笑来,顾玄却被沈莲歌冰冷的掌心惊得微微一颤,方欲开口,沈莲歌便含笑抢先说:“不觉得这些纸屑放在我这殿中,倒是装饰得不太寂寞了?今日你终于归来了,教主的信我收到两封,都言到你二人近日游玩如何惬意……可有给沈姨带些礼物?”
顾玄皱着眉将沈莲歌双手纳入掌内,又呼了几口气,直到沈莲歌双手渐渐生出几分暖意方才开口说:“我走前不是叮嘱你要注意身子……为何将自己照顾得愈发不成样子?”他顿了顿,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地上那些碎屑,复言:“这些并非能称得上装饰。沈姨,不可这般散乱,大可叫那些小丫头替你打点一二,这殿中务必时时整洁……”
沈莲歌见顾玄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叹了口气,从顾玄那抽出双手来,垫脚环住顾玄脖颈,下巴垫在他肩上,将他轻轻抱住。默了些时候,才哑声道:“沈姨近日常常挂念你。”
在沈莲歌抱住顾玄时,顾玄便下意识的曲了曲身,好让沈莲歌不必踮起脚就能够到他。从他小以来,沈莲歌的一切行径同他知书达礼的温柔生母相差甚远,唯有怀抱的温度,竟是相似的。
见沈莲歌这般,顾玄知晓沈莲歌今日来定是十分念他,见到房中散乱都无意念起他,心中莫名的酸,便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也抬手回抱了沈莲歌,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我回来了。”
沈莲歌看着面前约莫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又好像看到数年前那个带着胆怯又悲伤的目光的小娃娃,不知为何面上的笑竟蒙了层悲戚,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推开他问:“你给我带的礼物在哪呢?”
顾玄不由得又叹,将一旁的木匣提到沈莲歌面前,恢复成以往的冰雕脸,问:“你近日是念我,还是念我给你带的礼物?”
沈莲歌满怀欢喜接过,将木匣放在桌上便打了开来,头也不抬的道:“自是念你,又记挂着你给我带的礼物了……呀,这只簪子成色着实不错,小棺材真是愈发会挑东西了呢……”
顾玄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纸屑,不悦的抬腿扫了扫被撕得惨不忍睹的碎屑,转身离去,临行前又皱着眉回头提点沈莲歌:“莫要忘了收拾你殿中狼藉,沈姨。”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小大人可真端得一副架子……”
殊不知,沈莲歌在顾玄身后,望着那些被扫乱的纸屑又酸涩一笑。
不过修整一日,顾玄便真的如萧长风所言那样忙了起来,任务一重接一重。
迄今为止,他在外执行任务约莫已小半月。近些日子他同教中联系用的只是飞鹰,只大略知道这几日萧长风也被教中事务缠身,每日闲暇时余少之又少,两人提及现状如何的几乎没有。隔两三日送达的信纸上写的无非是下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抑或是送去“安”一字,得了答复为“善”的纸片。
不过说来奇怪,萧长风近来派置的目标无非是些散散淡淡几乎无什武力可言的普通人,除了每个目标之间所隔实在散乱,其余倒是无什奇怪之处。不过是顾玄近来多受了不少奔波之苦,他向来对萧长风所要求的事严苛,总想迅速完成,于是他几乎不眠不休解决掉一个又一个目标,期待着哪日任务终了能回到教中,能看到他一心一念的人。
现下月明风清,顾玄方才斩了一人首级,一身血污,缓缓走在树林间,准备寻处能洗净一身腥气的地方。他本想将这些日子萧长风寄来的只言片语再翻来覆去瞧几遍,可又恐指间血污玷污了那些字。
他两手空空,脑子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为何教主派下如此简单的任务?明明以他的能力绰绰有余,这些未免又太过儿戏,难道……他一瞬间怔住,然后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结果。
莫非萧长风知晓了他一身功法几乎全废?
当这个想法窜上顾玄心头时,一身冷汗也随之而来。若是萧长风真的知道了,又派下如此简单的目标,是否是在提醒他,他现在已是个无用之人,萧长风已生出厌倦之意,已经不再重视他了?
或是此次任务根本没有期限,萧长风就要这般将他丢弃呢?
一瞬间他心房犹如生出万丈的冰刃,每每跳动,都有钝痛感紧随其后。
一种无力的愤怒忽的席卷了他,平日如同静水的眸子此刻暗流汹涌,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与别样的感觉一寸寸在他心底堆积,如同泥沼一般纠缠。
他忽的想到,若是他前些年功法修炼得再拼命些,超过萧长风,那他就可以将萧长风永远永远据为己有,他一定用世上最好的金砖玉瓦砌起高楼,再用上好玄铁做成的锁链,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辈子锁在自己身边。这样,萧长风眼中便再也不会有别人。
顾玄微微眯起眼,却又忆起萧长风掌心灼热的温度,低沉的言语,还有那对清亮精明的上挑眼眸。现下他才好受一些,慢慢迈开步子,一身黑衣行在夜里,那张白如骨瓷的面皮沾染了些血痕;于林间叶隙透漏的月华下,这尊煞神显得莫名妖异,俊美冰冷的面庞配上飞溅而成的血痕,竟莫名融洽。
现如今,他只求萧长风千千万万勿要弃了他。
行了约莫半里路,顾玄终于寻到处水源,是支溪流,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与蒙了层白霜的林间十分相得益彰。水流清冽,叫顾玄的心情好了许多。他蹲下身来,将怀中的方巾取出浸入水中,柠了柠之后用其将面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他安安静静擦洗完毕,便听到禽类羽翼拍打之声,他悠悠回过头,发现飞鹰正立于他身后的树枝头,似是察觉顾玄在看它,飞鹰便轻拍两下翅膀,停在顾玄肩头。
顾玄站起身,轻轻取出小巧信桶内的纸条,看了看,上头只写了一个字,苍劲有力,却又承载了顾玄近日以来的沉沉心绪——“归”。
转瞬顾玄便心中欢喜,方才胸腔中的阴云早已消散。他轻轻拍了拍飞鹰的右翼,示意飞鹰使命已经完成。目送着飞鹰远去后,他便飞快往般若教赶回去,心中细细算着路程:如若现下到驿站取来马后,疾驰约莫三个时辰便到……
近日终于料理完一切事宜,萧长风才得以休息。他揉揉酸痛发胀的眼眶,又捱了捱鬓侧,好在现下他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萧长风殿中书案上置了许多信纸书籍,杂乱无章的置在上头,十分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虽说萧长风此人懒惫,做事却调理分明,哪怕是繁冗的事物,他也会先行整理好再做打算,如今看他殿内,信纸书籍遍地,殿中只收拾出一条能勉强通向他后方寝室的小道。
烛燃百樽,灯落千盏,一切事物的头绪渐渐清晰,可苦涩却满溢萧长风的心口。
他扫开地上狼藉,颓然倒坐在几摞垒得极高的书前,随手够到地上酒壶,拔开酒塞,将半壶烈酒灌了下去。
一瞬间他舌根麻木,苦涩辛辣齐齐漫上,叫他眼眶都有些沉不住地泛起层水色,往日凌厉且桀骜的睥睨眼眸,在暗淡的夜色中晦暗且愁闷。
然萧长风本欲纵情饮酒,将自己灌个半醉再倒头大睡一场,好将自己这副颓然样子藏起来;可他方欲饮下第三口时,一道疾如风的迅捷身影便闪进了他房中,他一皱眉,心下却惊这小子怎么回来的如此快。
只见那人进来扑倒在他胸膛上,手臂牢牢锁住他,好似要将他融进骨血中那般,渴慕得疯狂。
耳边传来那人埋在他颈边模糊的声音:“主上……”
“嘶……顾玄,你可真是越发无理了。擅自闯入本座殿中便罢了,你这一身血腥……给本座速速起开,还是你想以下犯上勒死本座不成?”
萧长风的肩头与脖颈被顾玄勒得生疼,近来他夜夜少眠,难免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顾玄闻言依依不舍放开了他的教主大人,轻声说了声“对不起”,跨坐在人腿上,垂下眸细细打量起半月多未曾见的人。
不知为何,在阑珊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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